王贵妃心里咯噔一下,眼见贺圣人不仅没被她带偏话题,反而揪着不放,连称呼都从亲昵的“妹妹”变成了疏远的“王贵妃”,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不仅把自己作进了大牢,恐怕还要连累她这个姐姐,甚至甚至她的儿子德芳。
她强压下心慌,挤出几分哀切,声音都带上了颤:“圣、圣人继勋他他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许是许是无心之失”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观察贺圣人的神色,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
贺氏面色倏地一沉,先前那点看似随和的态度荡然无存,气场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她早就说过,王贵妃不来求情便罢,既然来了,这事就不能轻易揭过!
“年纪小?”贺氏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吾若没记错,你那好弟弟,比秀儿、比吾那个‘不成器’的亲侄儿年纪都要大上几岁!你跟吾说他年纪小?”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王贵妃心上。
贺氏平日里看似温和,不与人争,只因这后宫之中,官家赵匡胤仅有她与王氏二人。
她见王氏对自己还算恭顺,便也懒得打压。
可谁曾想,竟纵得她弟弟王继勋在外头敢自称“国舅”!
国舅是什么?
那是皇后亲兄弟才配得上的尊称!
他一个贵妃的弟弟,就敢如此僭越?
王贵妃想做什么?
是不是觉得她贺氏这个皇后之位坐得太稳了,想取而代之?
感受到贺氏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质问,王贵妃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伏跪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圣人息怒!是臣妾失言,臣妾知错了!”
贺氏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微微发抖的王贵妃,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绣着金凤的宽大袍袖,语气稍稍放缓,“看在官家与年幼的德芳份上,此事,吾可以不与你计较。”
王贵妃心头一喜,以为有了转机,刚要叩谢,却听贺氏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再次变得冰冷:“但是!你弟弟犯下的那些罪行,自有国法处置!若让吾知晓,你背地里还敢动用手段,妄图救他脱罪”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淅无比,“那就休怪吾不讲情面了。”
立威!
贺氏心中明镜似的。
王贵妃今日敢来求情,无非是仗着自己平日里给人印象宽和,好说话。
若再不借此机会立威,日后后宫妃嫔多了,诸如王贵妃之流,岂不是要骑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
王贵妃张了张嘴,还想再为自己弟弟争取一线生机,可一抬头,对上贺氏那双眸子,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化作一声艰涩的回应:“臣妾臣妾遵旨。”
贺氏不再看她,挥了挥手,“来人,送王贵妃回去休息,好生静养。”
两名内侍应声而入,躬敬却不容拒绝地“请”走了失魂落魄的王贵妃。
巡检司那边,得了赵德秀的明确指示,“办案”效率奇高,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将王继勋一案的所有卷宗、人犯、证物,一并移交到了汴梁府衙。
赵德秀直接在城外搭建了临时法台,召开了一场公开审判大会。
消息早已传开,当日,闻讯赶来的百姓将法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喧嚣震天。
当衙役们将戴着沉重枷锁、蓬头垢面的王继勋押上高台时,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
紧接着,吏员开始朗声宣读王继勋的累累罪行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事实被公之于众。
起初百姓们还只是低声议论,当读到那被逼得家破人亡的惨案时,人群中不知谁先吼了一嗓子:“杀了他!”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杀了他!”
“青天大老爷,请为我们做主啊!”
声浪一波高过一浪。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个面如死灰的身影,恨不得生啖其肉。
跪在台上的王继勋,早已没了往日“国舅爷”的嚣张气焰。
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感受着无数道憎恨的目光,他浑身抖得象筛糠,一股腥臊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裤裆里渗出。
他想开口求饶,想喊“姐姐救我”,可他的舌头早已被提前处置,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绝望而徒劳。
端坐主位的赵德秀,耐心等待民众的情绪宣泄稍缓,才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清脆的响声暂时压下了喧嚣。
赵德秀站起身,目光扫过台下万千民众,声音洪亮,带着凛然正气:“人犯王继勋,倚仗权势,作恶多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其行径之恶劣,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依《宋刑统》,数罪并罚,枭首示众,以正国法,以慰冤魂,以安民心!”
“好!!”
“青天!赵青天!”
判决一下,万民欢呼,声震四野。
王继勋听到“枭首”二字,眼白一翻,直接瘫软在地,象一滩烂泥。
赵德秀面无表情,掷下签令:“验明正身,即刻行刑!”
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在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上。
手起,刀落!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赵青天!赵青天!”
百姓们的欢呼声达到了顶点,许多人甚至激动得跪地磕头。
赵德秀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万民敬仰,他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在汴梁百姓心中的威望,已然树立。
同时,那些曾被王继勋迫害的家庭,也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补偿,更使得“赵青天”的美名传遍大街小巷,深入人心。
垂拱殿内,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
赵德秀心情颇佳,一边翻阅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一边不成调地哼着:“汴梁有个——赵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南方战事的奏报上,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