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呃啊——!”
“饶命!我们投”
“咔嚓!”
骨头碎裂声、刀刃入肉声、濒死的惨嚎、绝望的求饶取代了往日的梵音诵唱声。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黎民军战士如同虎入羊群,三下五除二,以摧枯拉朽之势清剿着残留此地的僧兵。
强巴和格桑站在寺庙外面,屁股的疼痛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带来的冲击所淹没。
他们瞪大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身体僵硬。
看着那些曾经如同神明般不可侵犯、动辄对他们施以鞭刑酷罚的武僧,此刻象麦秆一样被轻易砍倒,赭红色僧袍被黎民军的玄色军装转眼间淹没
“死都死了”格桑嘴唇哆嗦着,用干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语气复杂难明。
强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死去的老管事,佝偻了二十多年的腰背,在笔挺的制服下,此刻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当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寺庙内只剩下黎民军战士收拾战利品和补刀的细微声响时,班长提着滴血的钢刀走了出来。
他走到强巴和格桑面前,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点。
“锁链,”他用手指了指倒毙在门口的武僧尸体,又指了指寺庙深处,“砸断了。”
他看着两人,温和的笑道,“你们的家乡,自由了。”
强巴和格桑踩着脚下熟悉的泥土路,走向那片低矮、散发着牲畜粪便与污浊气息的窝棚区。
短短十几天,却恍如隔世。
破败的窝棚像蜷缩在地上的病兽,奴隶们蜷缩在阴影里,眼神麻木而警剔。
当看到两个身着干净衣服、腰背挺直的人影走近,他们本能地向后缩去,脸上写满了对任何体面人的恐惧和戒备。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低头清理窝棚前的杂物,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时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在两张脸上反复逡巡,眼睛缓缓瞪大,手中的破瓦罐“啪嗒”一声掉落。
“哥哥哥?”
“还有强巴?”
格桑咧开嘴,露出一口比黝黑皮肤白的多牙齿,他抬手正了正象征新身份的军装衣领。
“没错,是我们!我们现在是菩萨兵的一员了!”
兰尕眸子瞪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菩萨兵?那个赶脚人说的,打碎锁链的兵?她的哥哥和强巴,不仅平安从打仗的地方回来了,竟然还成为了菩萨兵?
更大的震惊紧接着砸中了兰尕和竖着耳朵偷听的奴隶们。
那个十年未曾开口,所有人都以为被佛祖降下闭口之罚的强巴,发出了异常清淅的一声:
“兰尕,我回来了。”
强巴笑着,眼中带着亮光。
这声音不大,却象一道惊雷,劈开了窝棚区压抑的沉默。
兰尕猛地捂住了嘴,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她脏污的脸颊汹涌而下。
“真是格桑!是强巴!”
“强巴说话了!”
“他们穿的那是什么?”
“菩萨兵?”
确认了身份,惊愕和不敢置信的奴隶们像涌动的潮水,小心翼翼地围拢过来,目光在两人崭新的军装上反复流连,无数的问题哽在喉咙里,却不知从何问起。
“大家别怕!”
格桑用力挥了挥手,试图安抚躁动不安的人群。
“那些骑在我们头上打骂我们的武僧老爷们,都被菩萨兵打败了!被消灭了!”
“菩萨兵是来帮我们的!”
“是来救我们的!”
在他的反复重复下,人群总算平静了一些,班长带着黎民军战士们稳步走到众人前方。
他的雍仲语磕磕绊绊,配合着格桑的翻译,勉强传达道:
“以后,没有奴隶了!”
“没有老爷了!”
“你们,翻身,做主人!”
他顿了顿,指向远处那片庙田,又指了指脚下的窝棚区,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描绘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等登记,造册,黎民军,会把老爷们的地,分给你们!让你们种!自己种,自己收!”
然而,班长和格桑的话语,没有引起一丝涟漪。
人群一片死寂。
所有奴隶脸上都写着茫然,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的意义,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极限。
不是奴隶了?
那他们是什么?
分掉老爷的土地?这是多么大的逾越?难道不会引起佛祖的愤怒吗?会遭到惩罚的!
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反而被一种更巨大的无所适从所取代。
习惯了被锁链禁锢下的灵魂,骤然听到锁链被砸断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无边无际的迷茫和本能的徨恐。
没有锁链,他们该如何站立?如何行走?这片天空,突然变得空旷得令人眩晕。
黎民军小队没有住进寺庙,而是借住在了兰尕家。
兰尕的父亲留下了一间空置的窝棚,他们在泥地上铺开睡袋,只是向兰尕借了点水顺顺干巴的压缩饼干,便挤着睡下了。
回到主屋,放下盛水的陶碗,兰尕依旧感觉如在梦中。
她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哥哥格桑和强巴,眼神亮得惊人,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斗,“真的真的和那赶脚的说的一模一样菩萨兵,完全不一样!”
格桑用力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豪和光彩。
“不一样!”
“天差地别!”
“我们有规矩,铁打的规矩!”他皱着眉努力回忆班长教导的军纪条款,一时卡壳。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强巴替他补充道,神情坚定有力,与以前判若两人。
“对!就是这个!不拿一针一线!”格桑一拍大腿,兴奋地补充道,“还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还没背全乎总之,菩萨兵是咱穷苦人自己的兵!”
兰尕听得心驰神往,她紧紧抓住格桑的骼膊,紧张又期待的问,“哥!强巴!我我也能添加黎民军吗?象你们一样?”
与此同时,在高原夜空下停驻的红旗大军营寨正中心。
檀木的淡香混合着铜炉炭火的暖意,隔绝了行宫车辇窗外呼啸的风雪与征尘。
陈策还没睡。
他半倚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上,小几上摊开着几份由神行传信兵带来的各处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