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人群带给了‘兽’更强大的力量。现在,它的火焰几乎能与‘神父’分庭抗衡。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现实。
那些在‘神父’身体上燃起的火焰,开始撩向一些虚空中的未知玩意儿。
是分子,质子,亦或是某种人类还没觉察的东西。但总之,随着他愤怒的声音,一道道透明的围墙分割开周遭的一切!
庞观还是第一次体验到那种力量。
象是身体被复上一层透明的非牛顿流体薄膜——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
整个身体被包裹起来,从而维持着那一种姿态。你可以用力,但是那种薄膜不会是用蛮力能够突破的。
最后,你只能认命。
但‘兽’其实也蕴含着一些未被挖掘出的东西,庞观索性将它灼灼的火焰收起,从量的追求到了质的改变。
浓缩……浓缩!
……
由‘兽’组织起来的,对他来说微弱的威胁已经彻底粉碎。
周围的人神色惊恐,却已无法转身逃脱。
他推开紧握着他手臂的大汉,扽开抱着他小腹的一连串人群。面前挥来的刀剑、棍棒、枪口被一一推开,他已经触碰上了自己胞弟的身体。
‘弟弟’已经清醒过来,他此刻的眼中,满是对这种力量的憧憬与……震撼!
他不由得想,如果他们没有被分割开,他是不是也拥有那份力量?
就在这份憧憬中,他的身体……整个燃烧起来……他疼痛、他不可置信!
……在扭曲的感官下,他清楚了一个事实!
那让自己获得超人般力量的东西,本就是挚爱的‘哥哥’送来的新柴。
柴烧着了。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不再被需要?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样的哥哥,这样视过去最亲密的‘自己’为工具的她,还真的是那个过去的军人吗?”
那个声音还在扭曲着他的思想,用他自己的声线,做出一个令人作呕的阴沉语调:
“也许从一开始,从这个计划开始前,‘哥哥’就已经被替换,她已经死去了,剩下的只是有着他一样灵魂面貌的魔鬼。”
“……也许我应该去打败他,甚至我要杀死他。这样才能将真正的‘他’——我的哥哥从深渊中解救!”
……
全场目光的焦点,那熊熊燃烧的火人,突然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鸣叫。
紧接着,火人主动上前,那熊一般魁悟的身影死死圈住了那一直云淡风轻的神父。
那是一个要将对方箍进血肉的拥抱。
神会惧怕烈焰吗?或者说,神使会惧怕神降下的烈焰吗?
本来不会。但现在,神父口中传来了真真切切的惨叫。
让人头皮发麻般,油脂的“滋滋”声在此接连。在挚爱的拥抱中,在火焰的伟力中,连体兄弟的血肉在被一点点重新粘合。
他拳打脚踢、撕咬唾骂!甚至彻底接管红头怪人的力量试图用陡然变化的身形将他甩开,他用尽一切的可能说,“滚开!”
但有人不会同意,那是只扑向火光的蛾。
……兜兜转转,生命还是在向着最初的起点前进。
缝合的旧伤疤被业火洗去,而现在他们重新相连。
而事件背后的勤恳媒人,叫作庞观。
……
浓缩后的‘兽’,有了传递的特性。
在这种特性的支持下,他将整个‘兽’的力量全都注入到了‘弟弟’汉克的体内。‘兽’的火焰与本来的【战争】火焰相结合,产生了更为恐怖的力量。
然后他只需要诱导,揭露汉克那些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小心思,悄悄说着:
“这不是你一直在想与要做的吗”?
恶心,但有效。
最终神使被神的火焰灼伤。
而庞观自己,早在蛊惑汉克的第一时间,就跑出了现场。
因为他在思量一个比打败他更严峻的问题——
到底该怎么回到现实?
已知,这是个仅有这条街道的世界,外面是无法突破的迷雾。
照片世界好歹还有个基本的准则和信息透露。而这里,什么是胜利的条件,什么是能将他带回世界的方式,甚至庞观自己在失败后如何逃脱……全都没有。
经过思虑后,他决定要查探两个地方:墓地……以及教堂的福利院。
而现在,他只能祈祷汉克能坚持够久了。
……
墓园和教堂,坐落在街区的边角。
第一次尝试开车,效果拔群。庆幸的是发动机和油箱没有受到损伤。
现在,满是伤痕的小车终于在墓园门口停住,接着,一个男孩跌撞地落车。
面对着坟墓、中央辟邪的神象、棚屋三种选择……庞观果断撕开案发保护的警戒线,钻进棚屋。
他在柜子、抽屉中翻找着墓穴登记表。
没有……床头没有,床下没有……哪里都没有!
男孩体力有限,庞观折腾得满头大汗。
他的目光瞥过瘸腿的柜子,这给了他灵感,他开始重点检查那些家具的破损的位置。
终于,一个老旧的册子被他从床内腿下扒了出来。
他迅速翻阅着这本沾满灰尘的册子,查找着‘汉尔森’的字样。时间紧迫,那个融合了双胞胎灵魂与【战争】力量的怪物随时可能追来。
“汉尔森……汉尔森……”他低声念叨着。终于,一个熟悉的名字撞入眼帘:
【汉尔森先生-乔尔区公墓-东区-第27排-7号】
【汉尔森太太-乔尔区公墓-东区-第27排-8号】
紧接着父母名字的下方,是另一行记录,字迹潦草,带着一种匆忙与刻意简略的意味:
庞观抱着铁铲冲出棚屋,钻进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朝着墓园西区疾驰而去。
所谓的孤冢区是东区最荒凉破败的地方。一片低洼的荒地中,杂草丛生,荆棘缠绕着断裂的十字架,几座歪斜、没有碑文的土包散落在那里。
庞观跳落车,脚步停在这片局域的最边缘。
如果出于隐藏的考量,边角最有可能是这对兄弟的墓。而且这里的异常感最为明显,杂草长得格外茂盛。
庞观抡起铁铲开始挖掘。他顾不上男孩那在喊着疲惫的身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相就在下面。
随着泥土被不断刨开,一个粗糙的浅坑显露出来。
浅坑内,一对畸形的白骨侧躺,一左一右互相‘倚靠’着。
庞观骂道:
“如果这才是汉尔森兄弟,那么‘军人’和‘汉克’到底是什么玩意?”
说实话,他被这情形冲击地发懵,但还是咬牙,顺着某种东西的呼唤继续向下挖掘。
这具畸形儿骸骨之下,一对……两对……三对……数不清的骸骨间隔在只有拇指大小的土层之下。
每一对骸骨、每一对畸形的骨节甚至那后天的骨裂,全都与第一具骸骨一模一样!
但……第一具与第二具骸骨上,明明附着着头发,而头发的降解时间差不多需要十年。
这说明……这些畸形儿被埋入的时间也不过是近几十年?!
这个街区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畸形儿……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些都是汉尔森兄弟!
红头怪人布置了一个献给自己的陷阱,但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踩下,所以他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启这场游戏……直到真的等来了自己。
红头怪人的阴沉与执拗让庞观对最终厮杀的艰难程度又提高了几分,谁知道在这所谓的第二层,他有没有设置更多。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极待解答,到底是谁,一次又一次搬来这对兄弟的尸体?
庞观没有想到答案,他只能朝着缺省的第二个目的地进发。
化身为“艾米”的‘军人’,或者说红头怪人,是否也出于某种考量呢?
……
午后,庞观赶到了教堂。
高高在上的窗辅以投射下来的斑驳的影,反而创建起了一种‘神域’,成就了这样一处祥和与威严并存的地方。
街区的暴乱暂时还没有传及这里,居民还能自发地在这里虔诚地祷告,哭泣、拥抱……
但显然庞观不属于这里,他急促地推开记忆中的门,从修女的视线死角中溜进了文档室。
文档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卷在一起形成的特有气味。男孩的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疲惫感。
“撑住……快要结束了……”
文档室的布局并不复杂。庞观快速扫视着标签:捐赠记录、人员登记、孤儿领养卷宗……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角落一个标着“在院儿童-生活文档”的柜子上。
手指在厚厚一叠文档上快速翻动,带起的灰尘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艾比……艾尔文……艾米莉亚……艾登……
找到了!
入院日期:【三个月前】
房间号:【b-12】
备注:【特殊观察、沉默寡言。夜间偶有异常低语,内容不明。修女说,其有时对镜中倒影表现出强烈恐惧或产生对话迹象,已安排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记录:
心理治疔师:“艾米,你好。他们说你有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好朋友。”
艾米:“是的,他经常在镜中出现。他长得很恐怖……但我觉得他很可怜,那浑身夸张和恶心的烧伤,让我忍不住去安慰他。”
心理治疔师(对护士):“看看他的文档,身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烧死人或者人大面积烧伤的案件。”
心理治疔师:“艾米,那他有回复你什么吗?”
艾米:“他说,他很快就要借用我的身体,到时候我的一切烦恼都会消失。”
心理治疔师:“他会经常出现吗?”
艾米:“不,他只在我感到孤独与悲伤时出现,就象我的好朋友。”
心理治疔师:“你害怕他吗?”
艾米:“起初会,但很快就不会了,因为我感觉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会安慰我,静静陪伴我。”
……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了。
那面存在于房间b-12的镜子,是否是红头怪人创造这个陷阱世界的出入口呢?
庞观不再尤豫,福利院的结构图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转身冲出房间。
眼前开始冒出黑点,胃里传来强烈的呕吐情绪。庞观硬生生压制着这些,继续向前跑去。
b-12近在眼前!
“你在找什么?”
女声突兀响起,明明温柔,但在庞观听来却带着一种阴冷意味。
他索性不以回答,向着屋内冲去!
“别进去!”
女声喝道,但庞观没有理睬,他冲进了那扇门,转手锁上!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开门!艾米!你在里面做什么?”沉重的门板在她的拍打下震颤着,修女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温柔,带着一丝急促和不易察觉的恐慌。
庞观根本无暇他顾。他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撑着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盯住房内唯一的那面旧镜子。
就是它!它一定是通往现实的出口,是红头怪人在这个陷阱世界设置的“后门”或关键节点!
他需要这个信道来维持循环,也需要它来……观察猎物,或者回收什么。
门外的拍打声变成了撞击。
修女的声音变得尖利:“艾米!出来!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快开门!”
不能再等了!庞观跟跄着扑到镜子前。
镜面映照出他此刻苍白、惊恐、属于艾米的稚嫩脸庞。
“镜子……信道……”庞观嘶哑地低语,手指颤斗着触摸镜面。他尝试集中精神,呼唤体内残存的、来自“兽”的力量,试图象之前感应【战争】规则那样去撬动这面镜子。
一丝灼热感在他指尖凝聚,试图渗入镜面。
“嗡——!”
镜面猛地一震!
整个镜面瞬间变得模糊、扭曲!
镜中艾米的倒影疯狂地扭动,最后变成一片混沌的旋涡……
旋涡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成功了?!庞观心中狂喜。
“不——!!!”
门外传来修女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某种……血肉与骨骼被强行撕裂挤的声音!
“轰——!!”
门板向内爆裂开来!
“修女”身体膨胀了数倍。
她的脸如同融化的蜡般向下流淌!她的手臂……或者说肢节,正以反关节的形态高高扬起,朝着庞观的后心狠狠抓来!
生死一线!
庞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求生欲、连同那丝微弱的“兽”之火焰,决绝地撞向那个镜面旋涡!
……
男孩的身体过于疲惫,以至于庞观根本没意识到……修女在喊什么。
她喊着,“艾米”。
那个本该被红头怪人寄身的男孩的名字。
庞观凭什么能是艾米?
凭他寄身的这个男孩?不,庞观知道这个男孩的脸,他不可能是艾米。
那为什么?
“为什么……”颈后,传来了轻微的声音,那属于一个男孩。
随着这句轻微的质询,庞观僵在了原地。
‘他亲人的死亡和母亲的重病都是我做的’。
这句话是不是很耳熟……就象报纸念出来的故事那样。
他的灵魂被猛地掀飞!
他这才看清了,那一直复上自己眼睛的属于小男孩的手。
是它,让自己一头扎进了这个一叶障目的结局。
红头怪人,这个军人很有作为编导的天赋。
他策划了一场棋局,只为织造一个让自己迷失在这里的循环。
……
修女逐渐恢复了正常,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艾米’,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群医生冲了进来,神情紧张的她们,开始了一场小手术。
“今天那街道的死了几百人,太恐怖了。”
“还好,那两个凶犯统统被烧死了。”
“听说……有人将那尸体抗走埋了。”
“埋了……为什么要给那种畜生收尸?”
她们一边闲聊,一边为这对畸形儿做着分离手术。
……
庞观,或者说庞观向这盘棋局中投入的思绪,将在这里,以‘汉克’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直到最后,与新的神父同归于尽,一同被埋入孤冢。
然后,新的庞观进入进来,有了新的神父,经过鬼屋,经过被诬陷,经过已经被注定好的对抗与解密。
又重复了这个结局,开始了新的循环。
怪不得他会对畸形儿的尸骨有所感应。
那个孤冢,埋满了他与他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