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徐游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说点什么来转移焦点,“如今局势虽危,但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臣想起,湖口镇南节度使朱令赟麾下,尚有水陆精锐十五万之众!可立即传旨,命他火速率军东进,驰援金陵!有此强援,必可解金陵之围!”
此话一出,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
李煜黯淡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
对啊!他怎么把这支重要的力量给忘了!
朱令赟手握重兵,驻扎在战略要地湖口,一直是南唐防御西部的重要支柱!
“好!好!徐爱卿所言极是!”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拟旨!即刻拟旨!命朱令赟接到圣旨之日起,即可率领所有能调动的水陆兵马,全速东进,勤王护驾!加封朱令赟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世袭百川侯!告诉他,只要击退宋军,保住金陵,孤绝不吝赏赐!”
作为澄心堂承旨,负责起草诏令的徐游立刻躬身应道:“臣遵旨!这就去拟旨,用最快速度发出!”
“慢着!”李煜又补充道,“给林仁肇也下一道严旨,催促他尽快解决掉西南方向的宋军偏师,然后即刻回师金陵!不得有误!”
“是!臣一并办理!”徐游再次领命,这才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大殿。
这时,李煜的目光在百官中扫视了一圈,眉头皱起,象是才发现少了谁,语气不悦地问道:“皇甫继勋人呢?他怎么还没到?”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见殿外传来皇甫继勋的声音:“殿下!臣在此!臣来迟了,请殿下恕罪!”
只见皇甫继勋快步从殿外跑了进来,因为跑得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官帽也有些歪斜。
他来到大殿中央,撩袍跪下,“太子殿下恕罪!臣昨日就去了江边巡查各段防务,督促将士加固工事,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回,还是迟了,请殿下责罚!”
李煜此刻心情因为想到了朱令赟这支持军而稍微好转,也没多想他话里的真假,只是摆了摆手:“起来回话吧!”
“臣多谢太子殿下宽宏!”皇甫继勋这才松了口气。
“皇甫将军,”李煜看着他,直接切入正题,“你来说说,眼下除了等待外援,金陵自身情况如何?城内以及周边,现在还能调动多少军队?”
皇甫继勋立刻挺直腰板,抱拳回答道:“回禀太子殿下!金陵城防,固若金汤!除去直属皇家的禁军不算,目前城内常备的城防军有两万五千人,皆是青壮!另外,驻扎在金陵外围东、南、西、北、中五卫的兵马,合计还有六万馀人!皆是可战之兵!”
“八万五千人”李煜喃喃自语,在心里盘算着。
他虽然不是军事大家,但也读过一些兵书,知道金陵城高池深,是南部有名的坚城。
“金陵龙盘虎踞,城防之固,天下罕有。赵匡胤远道而来,区区十几万疲惫之师,就想攻下我这八万五千人守卫的金陵?更何况还有朱令赟的十五万大军?赵匡胤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么一想,他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突然就精神了起来,觉得眼前的危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优势在我!
他回过神,“皇甫将军,你在外面想必也听到了一些议论。现在,你来说说,对于即将到来的宋军,你可有什么具体的破敌之策?不必拘束,大胆说来!”
皇甫继勋刚才在殿外偷听时,就已经打好了腹稿。
尤其是听到李煜给朱令赟又是加封“河东道总管”,又是许诺还有封赏时,他心里更是嫉妒得发痒。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殿下!臣认为,赵匡胤此次率领的这十几万大军,看似势大,实则不足为虑!”
他一句话就先定了调子,吸引了大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先不说如何正面迎战,单说他赵匡胤孤军深入我大唐腹地,这后勤粮道如何维持?十几万人马,加之民夫骡马,每日消耗的粮食草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的粮道漫长而脆弱!”
他越说越顺畅,“届时,我们根本不需要与他硬碰硬。只需派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兵,不必多,就专门盯着他的运粮队伍,不断骚扰、截杀!如果能找到机会,一举烧毁他几个主要的粮草囤积点”
他做了一个狠狠下劈的手势,脸上露出狠辣之色:“同时,传令沿途所有尚未被攻占的城池、村镇,实行坚壁清野之策!把所有的粮食、百姓全部撤入城中或者带入山林,水井投毒,房屋拆毁!让宋军沿途找不到一粒粮食,喝不到一口干净水!”
他最后总结道,语气铿锵有力:“如此一来,宋军前有坚城,后无粮草,军心必然大乱!不出旬月,定然自行溃败!届时,我军再以逸待劳,出城追击,必可大获全胜!如此,我大唐无忧矣!”
还别说,皇甫继勋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淅,听起来也似乎确实抓住了远征作战的命门。
特别是对于李煜这种对军事仅知皮毛、更喜欢在诗词中想象战争的人来说,这简直是最直观的破敌良策!
不需要硬碰硬的血战,只需要动动脑子,就能让强大的敌人不战自溃!
“好!好!好!”李煜听得心花怒放,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皇甫将军果然深谙兵法,此计甚妙!老成谋国!既如此,就按你所说的去办!孤授权你全权负责此事,调动一切所需人马物资,务必给孤断了赵匡胤的粮道!”
“臣!领旨!定不负殿下重托!”皇甫继勋单膝跪地。
下了朝,许多大臣,如“见到茅厕的苍蝇”纷纷围拢过来,对着皇甫继勋就是一通猛夸。
什么“皇甫将军真乃当世李靖再世”、“国家柱石,非将军莫属”、“有皇甫将军在,金陵安矣”各种肉麻的奉承话不绝于耳,仿佛他已经是拯救南唐的英雄。
给皇甫继勋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脸上却堆满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在一一客气地回礼后,皇甫继勋找了个借口,摆脱了人群,快步朝着位于皇宫深处的澄心堂走去。
澄心堂,原本只是李煜东宫的书房和藏书阁,徐游等一批江南才子最初也只是他网罗的文学幕僚。
但自从老国主李璟重病卧床,李煜开始监国理政以来,他为了绕开时常与他意见相左的三省六部,逐渐将澄心堂提升为一个类似于后世“内阁”的决策内核。
澄心堂的官员,替代了中书省起草诏令的职能,直接参与国家内核机密的讨论,甚至能影响官员的任免,一跃成为南唐朝廷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权力中心,是无数官员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
徐游作为澄心堂的承旨,此刻正在堂内伏案疾书,亲自起草李煜在朝会上吩咐的那两份诏书。
就在这时,门外小吏禀报:“徐承旨,皇甫将军在外求见,说有急事。”
徐游笔尖一顿,有些意外。
朝会刚散,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快请。”
皇甫继勋几乎是冲进来的,他反手将房门掩上,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快步走到徐游的书案前,压低声音说道:“徐大人,您可得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