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平衡。
赵德秀现在之所以看着赵普这些人结党却迟迟不动手,就是因为现在武将在外征战。
大宋统一是必然的,这些在外征战的将领也将会携天大的功勋回朝受封。
这时候如果文臣过于散乱,势必对这些武将造不成什么威胁。
而赵匡胤以及赵德秀二人所做的就是等两方掐起来时平衡双方,换句话说就是“裁判”。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压下一部分封无可封的将领功劳,比如慕容延钊这样老资格的统帅。
还有将文武彻底区分开,避免造成以文驭武,或是以武统文这种“畸形”的朝堂。
也是北宋的“重文轻武”导致后期才有的“靖康之耻”。
这也是赵德秀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目的就是要从一开始就革除大宋开国后走的弯路。
做了将近一年的太子,赵德秀曾经也如后世的键盘侠一般对大宋不屑一顾。
可是真真正正的做到这个位置,才知道历史上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是多幺正确的决定。
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开国时,是朝廷花钱给下面的将军或是节度使“养兵”的。
从另一个角度看,大宋开局看似大一统,实际上就是由各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藩镇组成的。
外有节度使,内有统兵大将。
恰巧这个时候赵普提出“重文轻武”后,赵匡胤为了保证赵宋江山,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推行下去。
这也就是为何赵匡胤登基后十几年间没有完全一统华夏的原因。
赵德秀坐在书桌前回过神,将面前的名单随手放到一边,提笔醮墨准备给他爹赵匡胤写封家书。
赵匡义在三司衙门打了计相王博的事传到了中书省。
赵普听闻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现在有个事让他更加头疼,那就是那些一直在供应汴梁百姓以及赵匡义的那些商铺依旧没有库存短缺的迹象。
仿佛这些商铺的货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赵匡义买了十多万贯的物资后,对方依旧照常营业。
赵普还专门派人去调查对方货物的来源,眼线盯了两天后,回报:这些商铺零散客源照常买卖,象是赵匡义这样的“冤大头”,都是先付一半定金,隔天就有商队就将所需的物资送到汴梁府衙的仓库。
见对方这般操作,赵普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商铺自涨价后在没开过张。
如果再这样下去,即便赵普他们将价格改回来,但客源已经固定,家中店铺必然一落千丈。
如今已经有官员私下里对赵普抱有微词。
公房内的赵普坐不住了,离开中书省衙门就回到了家中,派人送请帖邀请他们下午来家中一叙。
下午时分,人到齐后,赵普站起身率先开口道:“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那些商铺依旧没有断货的情况,诸位,咱们之前的计划仅仅成功了一半。”
“眼下自家的商铺不开张,诸位可有什么好主意挽回颓势?”
下面的官员闻言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他们也着急,家里产业多,人口也多,俸禄也就那么一点点,一家子人可都指着商铺过活。
要是没了经济来源,他们如何吟诗作对,如何饮酒作乐,如何纳妾?
到了生家性命这,这些平日只会随大流的官员纷纷开动脑筋想了起来。
接着有几个官员起身不痛不痒的说了几个对策,但毫无作用,就连其中“始作俑者”礼部侍郎裴湉也因心忧长子而闭口不谈。
待王博离开后,书房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赵德秀放下手中那份写着诸多文臣名字的名单,“平衡唯有平衡,才是长久之道。”
赵德秀的思绪飘得很远,他成为太子储君已经快一年了。
他曾对北宋“重文轻武”以及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是自废武功的开端。
可真正坐在这储君的位置上,他才明白,历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背后是何等错综复杂“棋局”。
大宋的统一之路势不可挡,那些在外浴血奋战的将领,如慕容延钊,很快就会携着泼天之功凯旋。
到那时,封赏便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封赏过重,则尾大不掉,功高震主;
过轻,则寒了将士之心,恐生哗变。
这大宋开国,看似一统,实则是个缝合怪。
内有统兵大将,外有手握重兵、形同独立王国的节度使藩镇。
朝廷甚至要花钱给这些将军、节度使“养兵”!
这是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现实。
这也是为何赵匡胤会实行天下精锐齐聚汴梁,各地只留厢军的原因。
恰在此时,赵普提出了“重文轻武”之策。
对赵匡胤而言,为了赵家江山的稳固,即便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也不得不先喝下去。
这也解释了为何登基十几年,赵匡胤仍未完全统一华夏,只因“前有前车之鉴,后有后车之师”。
虽暂时稳住了皇权,却也为后世埋下了“靖康之耻”的祸根。
赵匡胤在赵德秀的影响下,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打压哪一方,而是要做那个掌控天平的人。
让文臣和武将互相制衡,彼此忌惮,谁也离不开皇权的仲裁。
文臣若是一盘散沙,如何压制那些即将携灭国之功凯旋、封无可封的骄兵悍将?
所以,他现在对赵普等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他在等。
等武将回朝,等双方掐起来。
等文臣武将斗到难解难分,天家才能作为最高的“裁判”出面,一举压下双方的气焰。
更深一层的目的,是要借此机会,将文武的界限彻底划清。
绝不能重蹈后蜀或南汉的复辙,搞出什么“以文驭武”,让外行指挥内行,葬送江山;
也不能让武将权柄过大,干涉朝政,形成“以武统文”的畸形局面。
中书省衙门。
宰相赵普坐在公房内,面前堆满了公文,但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赵匡义在三司衙门公然殴打计相王博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过多理会,眼下,有更让他头疼的事情。
“那些商铺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普在心中低吼。
他联合一众文官,操纵自家商铺集体涨价,本想借此逼垮专门平价供给汴京百姓和赵匡义的那几家商铺。
可计划实施了好几天,对方的货物非但没有短缺的迹象,反而越发源源不绝。
赵匡义前几日一口气采购了十多万贯的物资,若是寻常商号,早就被搬空了库底。
可对方呢?
收了定金,隔天就有规模庞大的商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货物如数运抵汴梁府衙的仓库,然后照常开门营业,零散客人的生意一点没落下。
赵普派去的眼线盯了两天,回报的消息让他更加不安。
对方的货物来源成谜,仿佛能凭空变出来一般。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怎么可能!”赵普心中暗惊。
汴京城百万人口,每日消耗巨大,什么样的商号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在他们联合断供、抬高物价的情况下,还能稳定供货?
自己这边的商铺,反而因为价格太高,门可罗雀,一连几天都没开张!
再这样下去,别说赚钱了,自家的老本都要赔进去!
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已经开始私下抱怨了。
“不能再等了。”赵普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他必须尽快统一内部意见,拿出对策。
他离开中书省,回到府中,立刻派人向几位内核官员送去了请帖,邀他们下午过府一叙。
下午,赵府前厅。
十几位身着常服的官员齐聚于此,个个面色沉重,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儒雅从容。
侍女奉上的香茗,也没人有心思品尝。
赵普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下方这些人,将他们的焦虑尽收眼底。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诸位,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那些商铺依旧没有断货的迹象。我们之前的计划,仅仅成功了一半,抬高了市价,却没能困住对手。”
他顿了顿,继续道:“诸位家中都是产业众多,人口繁盛,光靠那点俸禄,如何维持?今日请大家来,就是想集思广益,看看有何良策,能挽回眼下这颓势?”
这话可谓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顿时,前厅里像炸开了锅一样,低声议论起来。
“是啊,赵相所言极是!我家那十几间绸缎庄,这个月颗粒无收,再这样下去,一大家子人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唉,我那几房妾室近日已是怨声载道,胭脂水粉钱都快给不起了”
“没了进项,日后还如何与同僚诗酒唱和?这脸面往哪儿搁?”
关系到切身的钱财利益,这些平日只会随波逐流的官员们,终于开始拼命开动脑筋。
很快,便有几人起身发言。
一个胖乎乎的官员擦着汗道:“赵相,要不咱们也学他们,降价销售?先把客人拉回来再说?”
立刻有人反驳:“糊涂!现在降价,岂不是承认我们之前是恶意抬价?颜面何存?况且,降多少?降得少了,客人不回来;降得多了,我们亏得更多!此乃饮鸩止渴!”
另一个瘦高个官员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要不派些不相干的人手,去给他们商铺找点麻烦?比如,夜里”他做了个翻墙的手势。
又有几人提出了些不痛不痒的建议。
而作为此次抬价风潮“始作俑者”之一的礼部侍郎裴湉,则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那一言不发。
赵普看着这场毫无结果的讨论,他咳嗽了一声,用力压了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