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禁军在前引路,赵匡义跟在后面,心中却念头飞转。
东宫,他是第一次来,给赵匡义的感觉象走进一张无形的大网。
刚一踏入东宫大门,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
穿过曲折的回廊,越往里走,药味愈发浓郁,几乎浸润了每一寸空气。
然而,这非但没有让赵匡义感到不适,反而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药味越重,岂非证明太子的情况越是“稳妥”?
殿门前,一名身着淡青色宫装的侍女早已垂手侍立,见到赵匡义,她微微屈膝行礼,“赵大人,圣人在殿内等侯,请随奴婢来。”
引路的禁军无声退下,赵匡义整了整紫色的官袍袖口,深吸一口那带着药味的空气,跟随宫女步入前殿。
殿内光线略显昏暗,窗扉半掩,只留几缕斜阳透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贺圣人略显疲惫地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侧椅上。
她一只手撑着额角,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重忧虑,连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气度,也似乎被这东宫的沉闷气息消磨了几分。
“臣,赵匡义,参见圣人。”赵匡义在相距十馀步远处停下,躬敬地躬身行礼。
贺氏闻声,缓缓转过头来,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是他三叔来了。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赵匡义顺势直起身,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上前一小步,压低声音道:“圣人需得保重凤体,宫中诸多事务,还需圣人主持大局。”
“恩,吾省得。”贺氏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中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
她没有象往常一样询问些朝堂琐事或家常闲话,而是直接切入正题,“你今日匆忙来东宫求见,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匡义心知这位皇嫂并非易与之辈,此刻的直白更显出其心情不佳。
他脸上立刻换上沉重与无奈交织的表情,拱手道:“圣人明鉴,臣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敢冒昧前来打扰圣人。官家御驾亲征,耗资巨大,如今国库已然见底。各地催饷、赈灾的文书堆积如山,王计相那边更是日日催促臣万般无奈,特来恳请圣人,能否从内帑之中,暂拨一些钱粮,以解这燃眉之急?哪怕只是支撑一两个月也好!”
他言辞恳切,将一副为国事操劳的忠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随即,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贺氏口中传出:“哎——”
这一声叹息,让赵匡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三叔啊”贺氏抬起眼,“内帑内帑也快空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前禁军换装、官仪重整,花费甚巨。官家此次亲征,又带走了内帑大半积蓄以充军资。如今这内帑所馀,也仅仅够维持宫中一应日常用度,已是捉襟见肘。吾吾即便有心,亦是无力相助了。”
“内帑也没钱了?”赵匡义脱口而出,脸上的惊愕几乎难以掩饰。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连皇帝的私库也空了!
若是内帑都指望不上,他还能从哪里变出钱来?
王博那边如何交代?
他自己的大计又该如何维系?
等等!
大宋皇家银行!
对了!
还有这里!
他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失态,再次拱手,语气变得更加急切,“启禀圣人!朝中财政困顿至此,臣等确实已难以为继,若再无钱粮注入,恐生大乱!既然内帑暂时拮据,不知可否请圣人下旨,令皇家银行先行拨付一部分款项,以安局面?”
“银行?”贺氏低声重复了一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刚才秀儿没跟自己交代啊!
她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应极快地说道:“他三叔,这皇家银行,吾说了却是不算的。自设立之初,官家便定下规矩,银行独立运作,即便是吾也不可插手。”
赵匡义心只得按下心中的不甘,低下头,“既是如此那臣,再想其他办法便是。”
紧接着,他仿佛才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迅速转换了话题,脸上重新堆起满满的担忧,“圣人,不知太子殿下近日如何了?臣心中一直挂念,可有好转?”
提到太子,贺氏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劳他三叔挂心了。秀儿好多了,御医开的药,很管用,说是再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天佑太子,天佑我大宋啊!”赵匡义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表情,连连点头,仿佛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
贺氏眼中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深切忧愁,可做不了假!
太子的情况,绝对不象她说的那么轻松!
赵匡义再次躬敬行礼:“既然如此,臣不便多扰,请圣人务必保重圣体,臣告退!”
贺氏微微颔首,“朝政之事,就多多倚仗他三叔费心了。”
“臣,分内之事。”赵匡义躬身退出前殿。
一出东宫,他脚步不停直奔位于皇宫外宫的大宋皇家银行衙署。
这银行衙署的位置极为特殊。大宋的中书省、枢密院、三司等内核衙门皆设于内城,唯独这皇家银行,其衙署竟堂而皇之地设在了皇宫的外宫之内!
寻常宰相、重臣若无召见,在宫中亦不得随意逗留,而银行官员却可在此办公,其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而且,大宋皇家银行级别与六部平齐,行长一职品秩等同六部尚书。
特别是这行长之位,由太子赵德秀亲自兼任,更显其超然。
当赵匡义气赶到银行那气派非凡的府衙大门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凛。
只见门前守卫的禁军数量,何止是东宫的数倍!
一个个顶盔贯甲,手持长戟,腰佩战刀,眼神锐利如鹰隼,将整个银行衙署拱卫得如同宫禁。
进出的人员,都会受到门口禁军极其严密的盘查。
赵匡义整理了一下官袍,迈步上前,“本相赵匡义,中书省参政知事、判汴梁府事!要见你们里面管事的,速去通传!”
为首的是一名禁军厢指挥使,身披铁甲,面容冷峻。
他皱着眉头,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匡义,听到对方那带着倨傲的口气,他非但没有敬畏,反而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硬邦邦地回道:“没有太子殿下亲笔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银行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