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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篇 寒林怨

时值大梁王朝乾德七年,暮春时节,江南的雨丝缠绵悱恻,连绵不绝。京城汴梁,虽远离江南的烟雨,却也因这恼人的天气而显得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沈砚,一个落魄的举子,此刻正踽踽独行在御街的青石板上。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又一次的落第,口袋里只剩下几枚铜板,前途黯淡,心中更是充满了无尽的苦闷与茫然。雨点敲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为了排遣愁绪,也为了寻找一丝可能的慰藉,沈砚拐进了一条平日里少有涉足的僻静小巷。巷子深处,有一家名为“墨缘阁”的古旧书斋,店主是个寡言的老者,据说酷爱收集各种古籍字画,其中不乏来历不明的旧物。

沈砚并非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只是匆匆浏览,并未购得什么心仪之物。今日,或许是心绪过于低落,他推门进去时,脚步比往日更显沉重。

店内光线昏暗,陈旧的书架顶天立地,堆满了线装书和卷轴。空气中漂浮着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干燥气息。老店主正伏在一张厚重的梨木桌案上,戴着老花镜,细细地擦拭着一枚古印,头也未抬。

沈砚四下逡巡,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书籍和积灰的字画。忽然,他的视线被墙角一幅蒙尘的画轴吸引了。那画轴看起来极为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绢帛边缘已经泛黄破损,轴头也只是普通的木制,看不出任何珍贵之处。

“店家,这幅画……多少?”沈砚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指着那幅画问道。

老店主这才缓缓抬起头,扶了扶滑落的眼镜,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砚手指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哦,那幅啊……”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到画轴前,“客人好眼力,这可是前朝一位无名画师的作品,名为《寒林图》。不过嘛,年头久了,纸张脆弱,画工也……普通,所以一直压在箱底。你若真心喜欢,给五十文钱,拿去吧。”

五十文?沈砚心中一动。这对于他来说,并非一个小数目,几乎是他几天的嚼用了。但看着那幅画,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仿佛那画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他。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钱袋里摸出了五枚沉甸甸的铜钱,递了过去。

老店主接过钱,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笑,将画轴递给沈砚。沈砚小心翼翼地接过,入手颇沉,绢帛冰冷,仿佛握着一块千年寒冰。

他解开系着的细麻绳,缓缓展开画轴。

第一章 初见寒林

展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沈砚的手臂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并非是室温骤降,而是画中散发出的那种阴冷、萧瑟的气息,仿佛要将观画者也一同冻结其中。

画面上,是一片苍茫的寒林。枯枝虬结,怪石嶙峋,一片死寂。天空是铅灰色的,没有一丝生气,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倾泻下来,将这片荒芜的大地彻底碾碎。林地间,覆盖着薄薄的白霜,却看不到积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整个画面构图疏密有致,枯树的枝干向四面八方伸展,扭曲盘旋,宛如鬼爪。几块顽石点缀其间,形态各异,却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棱角,仿佛随时会崩裂。画面下方,隐约可见一条几乎干涸的小溪,溪水浑浊,几乎看不出流动的迹象。

整幅画的主色调是黑、灰、褐,间或点缀着几抹病态的暗绿,那是几棵半死不活的矮树。没有飞鸟,没有走兽,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绝望。

沈砚看得入了迷,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压抑。这画中的景象太过真实,太过荒凉,仿佛他曾经到过这样一个地方,又或者,这画中的世界,正透过这绢帛,窥视着他。

“如何?我说它普通吧。”老店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

沈砚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确实……别具一格。多谢店家。”

他将画轴小心地卷好,裹上原来的麻绳,背在身后,付了钱,便匆匆离开了墨缘阁。外面的雨还在下,但似乎没有画中那般冰冷刺骨。然而,那股阴寒之气,却仿佛已深深渗入他的骨髓,挥之不去。

回到租住的那个简陋的小院,位于汴梁城南一处偏僻的角落,几间茅屋,院墙是用篱笆围起来的,早已破败不堪。沈砚将湿透的外衫脱下,挂在屋檐下滴水,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幅《寒林图》。

他将画轴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平整的旧木桌上,再次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他想找出这幅画为何会如此触动他的原因,或者说,这画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注意到,在那片死寂的寒林深处,靠近那条干涸小溪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极其黯淡,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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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皱起眉头,凑近了些,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没错,那里确实有一个人。一个穿着古朴长裙的女子,背对着观画者,临溪而立。她的姿态是那么的孤寂,仿佛独自一人在这片荒芜的寒林中已站了千百年。她的头发简单地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被无形的寒风吹拂着。由于距离和画面的黯淡,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幅荒凉的画中?是画师凭空想象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人?

沈砚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他试图看清她的面容,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女子的脸庞始终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无法驱散的迷雾之中。

他看得太久,眼睛都有些酸涩。当他移开视线,揉了揉眼睛,再重新看去时,却猛地发现,画中景象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铅灰色的天空,似乎更加低沉了,云层也仿佛更加厚重。那几棵矮树的暗绿色,似乎更加深晦,如同浸透了血色。而那个溪边的女子,她的背影……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一些,仿佛正缓缓地转过身来!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毕竟,这画中本就光线昏暗,加上他精神紧张,产生错觉也很正常。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凝神细看。

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云层也没有变得更厚。矮树的绿色也恢复了之前的病态。而那个女子……她的背影依然如故,静静地站在溪边,并没有转身的迹象。

“是……是自己吓自己吗?”沈砚喃喃自语,额头上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将画轴迅速卷起,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他不想再看下去了,那画中散发出的阴冷和死寂,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惧和不安。

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并未随着画轴的卷起而消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缠绕着他,让他坐立难安。他感觉,画中那个模糊的女子身影,似乎正透过那层薄薄的绢帛,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一夜,沈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雨声淅沥,伴随着风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屋内,即使紧闭门窗,那股来自《寒林图》的阴寒之气似乎依然弥漫,让他感觉如坠冰窖。

他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幽幽怨怨,仿佛就在他的床边,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如同画中那片寒林深处传来的哀鸣。

“不……不可能……”沈砚用被子紧紧蒙住头,试图驱散那可怕的幻听。但那哭泣声仿佛有生命一般,时断时续,如泣如诉,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不知道,从他买下这幅《寒林图》的那一刻起,他平静(或者说,是困顿而麻木)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打破。一幅来自未知年代的、描绘着荒凉寒林与神秘女子的古画,将成为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挥之不去的噩梦之源。

第二章 夜半低语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试图将那幅《寒林图》束之高阁,眼不见为净。他将画轴藏在床下一个破旧的木箱里,上面还压了几床沉重的棉被,仿佛这样就能将它封印起来。

然而,他的努力似乎是徒劳的。

白天,当他埋首于故纸堆中,试图复习经义,为下一次科举做准备时,脑海中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片苍茫的寒林,那冰冷的天空,以及溪边那个模糊而孤寂的背影。那景象如同水墨晕染,渗透进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夜晚,更是难熬。即使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寂静的夜里,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

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它总是在深夜时分响起,时而在他的窗外徘徊,时而又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低语。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哀怨、悲伤和绝望,如同一个女子在诉说着千年的冤屈,听得人心头发紧,毛骨悚然。

沈砚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思虑过重产生的幻听。他甚至请了同住一条巷子的老郎中来看,老郎中诊脉后,只说是他忧思过度,气血两虚,开了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嘱咐他好生休养。

然而,药石罔效。那哭声依旧在深夜响起,而且似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除了哭声,他还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他总是置身于那片《寒林图》中的景象。四周是死寂的枯树林,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气砭骨。他独自一人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行走,脚下踩着发出“咯吱”声响的枯叶和薄冰。他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压抑。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冰冷而充满怨毒。他看不见那双眼睛的主人,只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和被监视的不安。

有时候,他会梦到自己来到了那条干涸的小溪边。溪水浑浊不堪,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他看到那个在画中背对着他的女子,正站在溪边,缓缓地转过身来。

然而,每当她的面容即将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时,梦境就会戛然而止,留下他一个人在冰冷的惊悸中醒来,冷汗湿透了衣衫,心脏狂跳不止。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幅画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古玩市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传说没有?什么古画镇宅,什么邪物附体,他以前只当是无稽之谈,但现在,这一切却似乎在他身上应验了。

他甚至想去墨缘阁找那个老店主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那老店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恐怕也未必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甚至可能还会故弄玄虚,趁机敲诈他一笔。而且,《寒林图》是他自己花钱买来的,就算真有问题,也只能自己承受。

他开始尝试一些笨拙的方法来“辟邪”。他在床头挂了一把桃木剑——虽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东西是否管用,只是听人说桃木能驱鬼;他还在屋子里点燃了艾草,让那浓烈的、带有刺激性气味的烟雾弥漫开来,希望能驱散那股阴寒之气。

这些方法似乎起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至少,那哭声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梦境也稍微减少了一些。但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和无处不在的阴冷感,却依然存在。

这天晚上,沈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那个女子离他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脸。她口中喃喃低语,声音凄厉怨毒,仿佛在诅咒着什么。

沈砚一身冷汗,心脏狂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地板上,映照出摇曳不定的树影,如同鬼魅一般。

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仿佛就在他的床边。

沈砚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将头探向床外,看向屋子中央。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隐约看到,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似乎有一个淡淡的、模糊的黑色人影!

那人影极其黯淡,如同水墨画中的墨迹晕染开来,边缘模糊不清。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团蠕动的黑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沈砚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黑色的人影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它开始缓缓地……蠕动着……向床边靠近!

它的移动方式很奇怪,不是正常的行走,而是像烟雾一样,无声无息地流动、变形,时而拉长,时而压缩,仿佛没有实体。

沈砚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大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那黑色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如同陈年朽木混合着泥土的腥腐气味。

就在那影子即将触碰到他的脚踝时,沈砚猛地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着的玉佩。这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据说有辟邪之效。

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的玉石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量。他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勇气,低喝一声:“滚开!”

与此同时,他将手中的玉佩猛地向前一扔!

“啪嗒”一声轻响,玉佩落在地板上,正好挡在了他和那黑色影子之间。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势不可挡的黑色影子,在接触到玉佩散发出的微弱红光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非人的嘶鸣!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怨毒,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紧接着,那团黑色的影子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地向后退去,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缕缕淡淡的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和被窥视感也随之消失了。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沈砚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沈砚才敢慢慢地睁开眼睛。地板上,那枚玉佩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温暖的红光,但光芒正在迅速黯淡下去。

他颤抖着手,捡起玉佩。玉佩入手冰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温热只是他的错觉。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这枚小小的玉佩,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那黑色影子的深深恐惧。

看来,这幅《寒林图》是真的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个画中的女子身上。而这块母亲留下的玉佩,似乎是克制她的唯一有效的东西。

但是,他又能依靠这块玉佩多久呢?玉佩的力量显然有限,刚才那一下,它的光芒几乎耗尽。如果那东西再来一次,他该怎么办?

沈砚看着床下那个依然压着《寒林图》的木箱,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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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留着它了!这东西太邪门,必须尽快处理掉!

第三章 无法摆脱的宿命

下定决心要处理掉《寒林图》后,沈砚反而感到一丝轻松。仿佛一直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被移开了。他不再犹豫,立刻起身,将那个沉重的木箱拖到院子里。

此时天还未亮,东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但空气依旧湿冷。院子里的杂草丛生,泥泞不堪。

沈砚打开木箱,再次将那幅画轴取出。当《寒林图》再次展现在他面前时,那股熟悉的阴冷感再次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甚至觉得,画中那片寒林似乎更加萧瑟了,溪边那个女子的背影,也仿佛更加孤寂、怨毒。

他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又搬来几块破砖和一口破水缸。他打算先将画轴用水浸透,让墨迹晕染开,彻底毁掉这幅画,然后再将其丢弃到城外乱葬岗的枯井里,眼不见为净。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幅原本平铺在桌子上的画轴,突然无风自动!绢帛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翻滚。

沈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握紧了手中的竹竿。

只见画轴上的绢帛如同波浪般起伏,幅度越来越大。画中那片死寂的寒林,开始扭曲、变形!枯树的枝干如同活了一般,疯狂地扭动、纠缠,仿佛在痛苦地呻吟。铅灰色的天空裂开一道道缝隙,露出后面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虚无。那几块顽石崩裂开来,碎石飞溅。

而那个站在溪边的女子……她的背影开始剧烈地晃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身上的长裙,原本黯淡的色彩开始变得鲜艳起来,如同浸染了鲜血!那流淌的不再是清澈的溪水,而是变成了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液体,并且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沈砚惊骇欲绝,连连后退。这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简直如同地狱绘卷在他眼前展开!

突然,画轴猛地向上一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悬浮在半空中!

绢帛剧烈地震动着,仿佛里面关押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沈砚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竹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逃跑,但双腿却软得像棉花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他胸前佩戴的那枚母亲留下的玉佩,再次散发出微弱的红光!虽然光芒依旧黯淡,但却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那悬浮的画轴隔离开来。

画轴在空中剧烈地扭曲、翻腾,发出如同厉鬼嚎哭般的尖啸声,似乎想要挣脱某种束缚,冲破玉佩的保护,扑向沈砚。

沈砚紧闭双眼,死死地攥着胸前的玉佩,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这块小小的玉佩能够再次创造奇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尖锐的啸声渐渐平息了下去。画轴的震动也停止了。周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砚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向外望去。

只见那幅《寒林图》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绢帛不再抖动,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整个画面的色调似乎变得更加深沉、更加黑暗了。天空是纯粹的墨色,没有一丝光亮。枯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散发着森森寒气。那条小溪,依旧是粘稠的黑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而溪边那个女子……她的背影依旧,但沈砚却隐隐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怨气,似乎比之前更加浓烈了,如同实质的黑雾,将她的身影包裹、缠绕。

画轴在空中停留了几息,然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朝着地面坠落下来。

沈砚连忙伸手接住。入手处,绢帛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手中的画轴。《寒林图》……似乎并没有被毁掉,反而……变得更加诡异,更加邪门了!刚才那番剧烈的动静,难道只是画中怨灵的一次警告?

他不敢再有任何毁掉它的念头了。他现在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可怕的东西。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将房门紧紧关上,插上门闩,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幅仿佛蕴藏着无穷怨念的《寒林图》,又看了看胸口那枚光芒尽敛的玉佩。

他明白了。这幅画,恐怕不是他所能轻易摆脱的。那画中的女子,她的怨气太重了,已经与这幅画融为了一体,变成了某种不死的、怨恨的集合体。

而他,沈砚,一个落魄的举子,无意中买下了这幅画,就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试图摆脱,却适得其反,反而可能激怒了她。

他该怎么办?逃跑吗?离开汴梁,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那画中的阴冷气息,似乎已经附着在了他的身上,无论他走到哪里,恐怕都无法摆脱那如影随形的窥视和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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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他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不寒而栗。

不!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他还有梦想,虽然科举之路屡遭坎坷,但他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被一个画中的怨灵彻底摧毁!

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既然毁不掉它,也无法逃避,那么,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了解它。

他必须弄清楚,画中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她遭遇了什么?为何会有如此深重的怨气?

或许,只有解开这个谜团,找到怨气的根源,他才能找到摆脱她的方法。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深入探究一个怨灵的过去,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找到一线生机,要么彻底毁灭。

沈砚握紧了手中的《寒林图》。画中散发出的寒意似乎更加刺骨了,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但他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对着画轴,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第四章 追寻画中影

下定决心要探寻《寒林图》的秘密后,沈砚开始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件事情上。他不再去想科举的事情,甚至暂时忘记了眼前的困境和恐惧,一心想要解开这幅诡异古画背后的谜团。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幅画既然来自墨缘阁,那家店的老板一定知道些什么。虽然上次去的时候,老店主言语闪烁,似乎有所隐瞒,但沈砚觉得,他一定掌握着一些关键的信息。

于是,沈砚再次踏入了墨缘阁。

依旧是那个昏暗、陈旧的书斋,依旧是那个寡言的老店主。看到沈砚,老店主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沈公子,又来淘书了?”老店主的声音依旧平淡无奇。

沈砚没有心思寒暄,他直接开门见山:“店家,上次我买的那一幅《寒林图》,您似乎知道些什么?”

老店主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放下手中的古籍,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沈公子,那画……邪性得很,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你买回去,没出什么乱子吧?”

沈砚心中一动,看来这老店主果然知道内情,而且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决定不再隐瞒,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当然,隐去了玉佩辟邪的细节,只说是自己感觉不适。

老店主听完沈砚的叙述,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了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老店主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沈公子,既然你想知道,老夫便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吧。”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寒林图》,并非前朝无名画师所作。它的真正作者,是前朝一位名叫‘晏清’的宫廷画师。”

“晏清?”沈砚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他对前朝的历史略知一二,但从未听说过这位晏清画师。

“不错。晏清画师,技艺精湛,尤其擅长山水人物。但他为人孤僻,性情耿直,不善逢迎,所以在宫中一直郁郁不得志。”老店主缓缓讲述着,“据说,他当年奉旨在宫中绘制一幅描绘皇家园林盛景的巨作,却不慎得罪了当时权倾朝野的一位贵妃。那贵妃暗中作梗,不仅使得晏清画师的构思被全盘否定,还处处刁难,甚至……据说,还夺走了他最为珍视的东西。”

“珍视的东西?”沈砚追问。

“具体是什么,老夫也不得而知。只听说,那位贵妃手段狠辣,晏清画师因此深受打击,心灰意冷。不久之后,宫中便传出晏清画师失踪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店主摇了摇头,“有人说他被贵妃秘密处死了,也有人说他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那这幅《寒林图》……”

“这幅画,据说是晏清画师失踪前,留在他那间破旧画室中的最后作品。有人说,这幅画是他对自己命运的哀叹,描绘的是他内心世界的荒芜与绝望。也有人说,这幅画中,隐藏着他当年的秘密,或者……是他怨念的寄托。”老店主看着沈砚手中的画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总之,这幅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祥的传闻。后来几经辗转,才流入了老夫手中。”

听完老店主的讲述,沈砚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一个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宫廷画师,因为得罪权贵而失踪,留下了一幅充满诡异气息的画作。画中的寒林,或许不仅仅是自然的描绘,更是他内心凄苦的写照。

“那……画中的那个女子,店家可知是何人?”沈砚急切地问道,“她看起来……非常痛苦,充满了怨恨。”

老店主闻言,眉头紧锁,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关于画中女子,老夫也是知之甚少。只有一些零星的传闻……有人说,她是晏清画师深爱过的女子,但因为那位贵妃的阻挠,两人最终未能在一起,女子含恨而终。也有人说,那女子……就是那位贵妃,晏清画师在画中寄托了对她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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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侣?还是仇敌?”沈砚皱起了眉头,这两种可能性都让他感到心惊。

“这只是传闻,当不得真。”老店主摇了摇头,“不过,老夫倒是想起一件事。据说,晏清画师失踪前,曾经得到过一块奇玉,名为‘寒魄玉’。此玉据说产自极北苦寒之地,蕴含着天地至阴至寒之气,但也有人说,此玉有通灵之能,能凝聚人的魂魄。不知道……这与沈公子你遇到的怪事,是否有些关联?”

寒魄玉?沈砚心中一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母亲留下的玉佩,触手冰凉。难道……那不仅仅是普通的遗物?

他向老店主详细描述了自己玉佩的形状和材质,但老店主摇了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老店主提供的信息,已经让沈砚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更深的了解。晏清画师、失势贵妃、含恨而终的女子(或是贵妃本人)、失踪之谜、寒魄玉……这一切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充满悬疑和怨念的故事。

“店家,多谢您告知我这些。”沈砚诚恳地说道,“只是,我现在……被这画中的怨灵所困扰,生死难安,不知店家可有化解之法?”

老店主闻言,面露难色:“沈公子,老夫只是一介书商,哪里懂得什么化解怨灵之法?不过……”他沉思片刻,“既然此事与晏清画师有关,或许,你可以去寻访一下,是否还有当年与晏清画师有过交集的人。比如,他以前的同僚、朋友,或者……他最后居住过的那个画室,是否还留有线索?”

这是一个新的方向。沈砚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告别了老店主,沈砚开始四处打听关于晏清画师的消息。然而,时隔百年,沧海桑田,想要找到一个百年前失踪画师的下落,谈何容易。

他跑遍了汴梁城的大小书铺、古玩市场,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前朝画师的记载或传闻,但都一无所获。人们似乎早已遗忘了那个名叫晏清的宫廷画师。

他又试图寻找晏清画师最后可能居住的地方。根据老店主模糊的描述,那是在汴梁城北一个早已废弃的区域。沈砚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那片荒芜的废墟。曾经的屋舍早已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荒草丛生,野狐出没。

他在废墟中仔细搜寻了整整一天,希望能找到一些与晏清画师有关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块破碎的瓦片,或者是一段模糊的刻痕。然而,除了更多的衰败和荒凉,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将这片废墟染上了一层凄厉的色彩。沈砚拖着疲惫的身躯,心中充满了失落和迷茫。

难道,线索就此中断了吗?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一处坍塌过半的墙角。在厚厚的积尘和蛛网之下,似乎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沈砚心中一动,连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拨开尘土和蛛网。

那是一块残破的玉佩碎片!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质地温润,色泽古朴,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虽然残破不堪,但沈砚一眼就认出,这玉佩的材质和光泽,与他胸前那枚母亲留下的玉佩,竟然有几分相似!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块残破的玉佩碎片上,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气息,与《寒林图》散发出的阴寒之气,如出一辙!

这难道是……寒魄玉的碎片?

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捡起那块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仿佛穿越了时空,让他感受到了百年前那个失意画师的气息。

这块小小的碎片,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好,揣入怀中。虽然天色已晚,但他却丝毫没有感到疲惫,反而充满了新的动力。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答案,或许就在那片废墟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他的发掘。或者,更准确地说,答案,就在那幅《寒林图》中,那个充满怨恨的女子身上。

他必须回到那幅画前,仔细地观察,用心去感受,或许就能从中找到与这块碎片相关的线索,进而揭开整个事件的真相。

第五章 画中秘语

夜幕再次降临汴梁城。沈砚没有回家,而是抱着那幅《寒林图》,再次来到了城北那片废弃的画室遗址。

这里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所在。他相信,晏清画师的气息,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线索,都可能还残留在这片土地上。

他将画轴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断碑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再次展开了这幅充满不祥气息的古画。

他凝视着画中那片死寂的寒林,那冰冷的天空,那干涸龟裂的土地,以及那个临溪而立的、孤寂而怨愤的女子背影。

这一次,他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仔细。他不仅仅是用眼睛去看,更是用心去感受,去聆听。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晏清画师,一个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艺术家,在遭受了不公和打击之后,将自己所有的痛苦、绝望和不甘,都倾注到了这幅画中。

他能感受到画中弥漫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低温,更是一种心死的冰冷。

他能感受到那枯树的挣扎,它们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扭曲的枝干是痛苦的呐喊,断裂的树皮是无声的呻吟。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溪流中流淌的并非是水,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恨和泪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臭。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子身上。

随着他专注的凝视和内心的感应,画中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变化更加明显。

天空的铅灰色似乎更加浓郁,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枯树的形态变得更加狰狞,如同无数伸展的鬼爪,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濒死者最后的挣扎。那条小溪里的黑色粘稠液体,似乎翻滚得更加剧烈,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而那个女子……沈砚的心猛地一紧。

他看到,那女子的背影,似乎不再那么模糊了。虽然面容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中,但她的姿态,她的衣物的细节,都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她身上那件原本素雅的长裙,此刻却仿佛沾染了斑斑点点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迹。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隐约看到,在那片浓重的阴影笼罩下,女子的双手,似乎正紧紧地抱着什么东西……一个圆形的物体?像是一块玉佩?

难道……是她当年遗失的寒魄玉?

就在沈砚凝神观察之际,画中景象再次变动!

这一次,不再是环境的扭曲,而是……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

沈砚的心跳瞬间停止了。他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终于……终于看清了画中女子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庞,清丽绝伦,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即使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和怨恨,也无法掩盖其绝世的风华。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色,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是对负心之人的仇恨,是千年不化的怨毒!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

沈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震慑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画中竟然会浮现出如此清晰、如此生动的人脸!那怨毒而悲伤的眼神,仿佛穿透了画纸,直刺他的灵魂深处!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画中女子的眼神,似乎与他产生了某种联系!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沈砚胸前那枚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玉佩!

紧接着,沈砚感觉到,胸前的玉佩猛地传来一阵灼热感!那光芒再次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在回应着画中女子的注视!

与此同时,画中女子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充满了惊愕、痛苦和……一丝恐惧?

她似乎认出了这块玉佩!或者说,认出了这玉佩的材质和气息!

“寒……魄……”沈砚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从画中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痛苦。

寒魄玉!

沈砚瞬间明白了!这块他一直佩戴的、母亲留下的玉佩,竟然是传说中的寒魄玉!而画中这个怨气冲天的女子,似乎与这块玉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为什么?这块玉不是应该属于晏清画师吗?为何会出现在他母亲那里?又为何会与画中女子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无数的疑问涌上沈砚的心头。

而就在这时,画中景象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天空中的黑暗如同翻滚的墨汁,枯树发出凄厉的哀嚎,溪流中的黑色液体仿佛沸腾了一般!

画中女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扭曲和痛苦,她张开嘴,似乎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那只紧紧抱着寒魄玉碎片(沈砚猜测)的手,猛地松开,那块碎片如同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竟然从画中飘了出来!

碎片穿过绢帛,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从画中飘出的寒魄玉碎片,竟然缓缓地……向着沈砚胸前他自己的那块玉佩飞去!

沈砚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块散发着寒气的玉佩,在空中缓缓靠近。

当两块玉佩即将接触的那一刻,沈砚胸前的玉佩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红光!而那块从画中飞出的碎片,则散发出更加阴冷刺骨的黑光!

一红一黑,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交锋!

沈砚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两块玉佩中散发出来,将他牢牢地笼罩其中。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撕裂,眼前金星乱冒,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画中女子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震碎人的魂魄!

随着这声尖叫,那块从画中飞出的寒魄玉碎片,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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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砚胸前的那块玉佩,红光也迅速黯淡,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只是表面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裂纹。

画中景象也随之恢复了平静。天空依旧是铅灰色,枯树依旧扭曲,溪流依旧污浊。只是,那个女子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黯淡、更加虚弱了,仿佛刚才的对抗,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她依旧背对着观画者,临溪而立,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沈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般不可思议。

两块玉佩的碰撞,画中女子的尖叫,那股强大的能量冲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那块黑色碎片,又看了看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玉佩。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这个古老秘密的核心。这块寒魄玉,以及画中那个名叫晏清的画师和那个含恨而终的女子,他们之间,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心动魄、爱恨交织的故事。

而自己,沈砚,一个偶然得到寒魄玉碎片的现代(虽然他不知道“现代”这个词,但感觉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灵魂,却阴差阳错地被卷入了这场跨越百年的恩怨情仇之中。

他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寒林图》,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

他似乎离真相更近了一步,但那一步,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画中女子的怨恨并未消散,只是暂时蛰伏。而他与这画之间的联系,似乎因为刚才玉佩的碰撞,变得更加紧密了。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纽带,已经将他和画中那个悲伤的怨灵,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他预感到,更加诡异和危险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他。

第六章 血色往事

两块玉佩的碰撞和画中女子的尖叫,如同一个扳机,触动了沈砚记忆深处某些沉睡的片段。虽然他并非这具身体的原主,但此刻,一些不属于“沈砚”的、模糊而零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些极其短暂、极其混乱的影像:金碧辉煌的宫殿,勾心斗角的争宠,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一双充满嫉妒和怨毒的眼睛,一次意外的坠楼,还有一块破碎的、散发着寒气的玉佩……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让沈砚抓不住任何细节。但它们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意识里,让他明白,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或者说,这具身体所附带的灵魂碎片,与那段宫廷恩怨,与那个画中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你看到了什么?”一个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沈砚猛地一惊,四下张望。四周依旧是那片死寂的废墟,只有月光洒下清冷的光辉。

“是谁?谁在说话?”沈砚警惕地问道。

“是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哀伤,“画……画中之人……”

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画中女子……她在和他说话?通过某种方式,直接在他的脑海中交流?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沈砚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恐惧,追问道。

“我……我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声音充满了苦涩,“你可以……叫我‘寒娘’……这是我……生前……最喜欢的侍女……对我的称呼……”

寒娘?沈砚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寒娘……是你?”沈砚试探着问道,“就是画中那个女子?”

“是……也不是……”声音充满了迷茫,“画中之人……是我……亦不是我……是我的怨念……是我的不甘……凝聚而成……”

沈砚努力理解着她的话。画中那个怨灵,是她生前怨念的集合体,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她。

“那你……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沈砚急切地问道,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那个被尘封的秘密。

沉默了许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个被称为“寒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怨恨,缓缓叙述起那段被遗忘的血色往事。

原来,寒娘并非什么宫女,而是前朝一位将军的女儿,名叫慕寒烟。她的父亲是朝廷的栋梁,深受皇帝器重。而她,则因为一次宫中宴会,偶然邂逅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当然,是沈砚所在的这个朝代的先帝,对于沈砚来说,就是历史书上的名字)。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太子曾赠予她一枚信物,正是那块寒魄玉。这寒魄玉产自极北,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据说可以滋养魂魄,延年益寿,太子希望它能保佑寒烟平安康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太子登基后,册封了当朝权臣之女为皇后。这位皇后心胸狭窄,嫉妒寒烟的美貌和才情,更嫉妒皇帝对她的宠爱。她视寒烟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不久之后,皇后便设计陷害寒烟,诬告她与外敌勾结,意图谋反。皇帝震怒,下令将寒烟打入天牢。寒烟的父亲,那位忠勇的将军,试图为女儿伸冤,却被皇后以“通敌”的罪名一并陷害,满门抄斩。

寒烟在狱中受尽折磨,却始终不肯屈服。她坚信皇帝是明君,总有一天会查明真相。然而,她等来的,却是皇后派人送来的一杯毒酒。

在饮下毒酒的前夕,寒烟将自己所有的绝望、怨恨和对皇帝的最后一丝眷恋,都倾注到了她随身携带的那块寒魄玉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魂魄与寒魄玉融合,发下毒誓:生生世世,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化为厉鬼,向害她的人复仇!要让皇后的家族,以及所有负心薄幸之人,都尝尝她所受的痛苦!

随后,她撞柱身亡,鲜血染红了寒魄玉。而那块玉,也因此变得更加阴寒,蕴含了她无尽的怨气。

皇帝得知寒烟的死讯和她的遗言后,虽然震惊和悔恨,但在皇后的操控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掩盖真相,将此事压了下去。寒烟的魂魄,因为怨念太深,无法转世投胎,只能在人间游荡,寻找复仇的机会。

而那块寒魄玉,在寒烟死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被皇后销毁了;有人说,被宫人偷偷藏了起来。

至于晏清画师,则是寒烟生前的一位挚友。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宫廷画师,也是一位正直敢言的官员。他同情寒烟的遭遇,敬佩她的刚烈,也曾试图为她奔走呼号,却无能为力。寒烟死后,晏清画师悲痛欲绝,对皇帝的昏庸和皇后的狠毒感到彻底失望。

后来,皇后为了斩草除根,也为了转移视线,故意捏造罪名,诬陷晏清画师与寒烟有私情,意图谋逆。晏清画师不愿牵连家人和朋友,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于自己的画室中,引火自焚,以死明志。

在他自焚之前,他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和对寒烟的思念,都倾注到了最后一幅画作《寒林图》中。画中的寒林,象征着他内心的荒芜和绝望;画中的寒溪,代表着他无法洗刷的冤屈;而画中那个临溪而立的孤寂背影,虽然没有清晰的容貌,却融入了他对寒烟无尽的思念和愧疚。

他希望,这幅画能够守护寒烟的魂魄,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同时,他也将自己的怨恨和对真相的渴望,一同封入了画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寒烟的魂魄因为与寒魄玉融合,早已化为厉鬼,怨念深重。而《寒林图》因为凝聚了他和寒烟两人的强烈情感(爱情、思念、怨恨、绝望),竟然成为了一个特殊的载体,将寒烟的怨灵依附在了画上。

寒烟的怨灵,既恨害死她的皇后和昏庸的皇帝,也恨自己无能为力的命运,更恨这无情的世道。她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这幅画上。画中的阴冷、死寂、绝望,正是她内心真实的写照。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后的家族虽然权倾朝野,但终究难逃盛极而衰的命运。而皇帝也早已作古。真相渐渐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寒烟的怨灵,却因为怨念太深,无法消散,一直被困在那幅《寒林图》中,不断地积累着怨气,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扭曲。

她渴望复仇,却又找不到正确的目标。她只能将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怨恨,倾泻在那幅画上,让所有接触到这幅画的人,都感受到她的冰冷和绝望。

而沈砚,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阴差阳错地得到了那块寒魄玉的碎片(很可能是当年某个宫人偷偷藏匿,辗转流落民间,最后被他母亲得到,留给了他),又买下了承载着寒烟怨念和晏清画师遗志的《寒林图》。

这两样东西,一个是寒烟怨念的源头之一(寒魄玉),一个是寒烟怨念的载体(《寒林图》),当它们相遇时,必然会产生强烈的反应,唤醒了沉睡的怨灵。

这就是为什么,沈砚从一开始就感觉到那幅画的诡异,为什么会被那个怨灵缠上,为什么两块玉佩会发生碰撞,引发剧烈的能量冲突。

“原来……是这样……”沈砚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震撼和同情。

他终于明白了画中女子(寒烟)的痛苦和怨恨。她并非天生的恶鬼,而是一个被命运捉弄、被权力碾压的可怜女子。她的怨恨,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他也明白,她的复仇之心,已经扭曲了她的心灵。如果任由她的怨念继续下去,不知道还会造成多少无辜者的伤亡。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沈砚看着脑海中那个模糊而悲伤的意识体,艰难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寒烟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痛苦,“我只知道……恨……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可是……害你的人……皇后早已死去,她的家族也已没落……皇帝也早已不在了……你的仇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沈砚试图劝解她。

“不在了?”寒烟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嘲讽和愤怒,“活着的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夺走的一切吗?!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那些冷眼旁观的看客!还有这……这无情的国家!这吃人的礼教!都要……都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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