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初走到桌子旁,拿起放在那里的锦盒,这个锦盒她见过,就在被罚关入祠堂的那日。
生辰礼吗?可她不是告诉他,她的生辰已经过去了吗?
崔云初捏着那锦盒,站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毕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崔清远的礼物。
盒子打开,是一根灰扑扑的簪子,上面甚至因为时间久远,簪身上布满了黑色的小点,一看就知这根簪子从不曾被人拿出来过,应是被尘封锦盒中了好多好多年。
崔云初怔怔看着那簪子。
她没哭,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一双手仿佛托着千斤重。
她谈不上多么喜欢她的姨娘,但她毕竟是幼时唯一陪伴她的人。
至少在年少时,娘这个称呼,对她是很重要的。
所以,那年这根簪子并不是没有找到,而是被崔清远收了起来。
崔云初把簪子拿出来,布满黑点的簪子看起来很丑,很廉价,她拿起锦帕,小心的擦拭,可上面的脏东西却仿佛渗透了进去,不论如何都擦拭不掉。
“既然拿走了,为何不存放好啊,”她越擦越用力,眼泪不自觉掉下来,“毕竟是她留给我唯一能换银子的东西了。”
她蹲在地上,声音沙哑,“你明知道我为了这根簪子,哭了多久,难过了多久。”
他不愿意给她,不愿意在府里,或是他的人生中,留下任何有关她姨娘这个污点的痕迹,或者若非她崔云初是个人,身上流着难以斩断的崔家血脉,她也会被当成她姨娘留下的垃圾,被丢出去。
崔云初坐在地上,攥着那根簪子,心脏已经慢慢变得麻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怔怔的,呆呆的。
张婆子进屋,看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她,当看见她手中握着的簪子时也愣住了。
“姑娘,这簪子不是早就丢了吗,怎么会在您手中?”
“你别问。”崔云初哭着说。
她从张婆子手臂间滑落下来,攥着簪子躺在地上翻来复去的打滚。
“姑娘,您怎么了?”张婆子吓的脸发白。
崔云初不说话,也没哭出声,只是在地上来回的翻滚,不时抽噎几下,腿奋力的踹着无形的空气。
好一会儿,她才逐渐安静下来,“张婆子,人们常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是真的吧?他也是因此才不喜欢我的,对吗?”
上梁不正,下梁就一定会歪吗?
这句话是谁说的,让她知晓,一定打死那人那张臭嘴。
张婆子跪在地上,抱住崔云初,“姑娘,您别难过,老奴有办法可以恢复姨娘的簪子。”
崔云初靠在她怀里,昂头看她,“真的?”
张婆子点头,“很简单的,街市上打造金银首饰铺子里的工匠都会。”
崔云初单手撑着地爬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
张婆子被拉着,一同离开了崔府。
马车上,张婆子很不放心,“姑娘,相爷不是说,这些日子不让您随意出府吗?”
话说没了一个时辰,姑娘就出府了,相爷知晓了会不会罚姑娘。
崔云初靠在车厢上,仿佛没听见张婆子都说了什么,只盯着那簪子瞧。
张婆子蹙了蹙眉,“姑娘您…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姨娘吗?”
姑娘对这簪子的看重,不象是不在乎姨娘的样子。
崔云初说,“不喜欢啊,她都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至于簪子…
“这根簪子,好象是如今,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得东西。”
若是她被记起,那自己是不是也不会再被忽略,忘记。
崔府中的人,很少有人记得,曾经府中有周姨娘这一号人。
“你说,她这一生是不是很失败,旁的女子,被夫君,子女,亲人惦记,她呢,她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只有怨恨,鄙夷,这样的高枝,攀的有什么用。”
张婆子不知晓该怎么接话,正此时,马车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口停下,张婆子要搀扶崔云初落车,崔云初不愿。
“你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去。”
她下了马车,穿过人潮涌动的街道,朝巷子里的首饰铺子去。
那家铺子不大,位置也有一点偏。
崔云初走进那巷子,就要迈进首饰铺子的门,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道往后拉去,旋即她手中的簪子就被硬生生夺走。
她转头,就看见一个叫花子打扮的少年攥着她的簪子,死命的往外跑。
崔云初只觉得,天都塌了,声音带了哭腔,“你别抢那个,那个簪子不值钱。”
她提起裙摆去追,那少年显然是惯犯,身法很快,几个穿梭就没了踪影。
崔云初从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她呆呆怔了一会儿,旋即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那破簪子真不值钱,你…你别抢那个,我给你银子,你还给我啊。”
她哭声不小,引来了不少路过的百姓投来目光。
她肩膀耸动着,压抑了良久的情绪控制不住,尽数倾泻而出。
“姑娘,你别哭了。”一个好心的老大娘拄着拐杖走到崔云初身前说,“往后别来这个巷子里打首饰,不安全。”
越是僻静的地方,越是适合干坏事,尤其去铺子里的人,一定都拿着金银,可不就是那些人重点抢劫的地方。
崔云初抬起一双哭的象是兔子一样的眼睛,恶狠狠说,“让我抓住他,我一定打瘸他。”
老妇人叹口气,拍了拍崔云初肩膀,就离开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那些景象仿佛在崔云初眼中放的很慢很慢,一会儿又宛若走马观灯般,那么快。
她蹲在那里,无人问津,弱小的没有任何存在感,除了那老妇人,也再没有一个人停下,和她说一句话。
她的存在,好象对谁无关紧要。
“沉暇白,你的烟花其实并无无聊,我想看烟花了。”
所有只为她一人存在过的东西,都也在证明她的存在和重要,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垂下头,几缕头发突然散落下来,垂在了身前,崔云初蹙眉去摸头顶。
不知何时,头上的金簪也少了一根。
她左右摸了摸,确定少了一个,便倏然想起了方才那个拍她肩膀的老妇人。
她和那少年是一伙的!!
崔云初绷不住的再次嚎啕大哭,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可…大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逮着她一个人偷啊。
“我要报官,”崔云初哭着说,“你们这群黑心瞎肺的狗东西,我要让沉大人把你们祖坟挖出来,会不会教养子女啊,不会教养别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