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窗棂照进来的馀晖,半空中有尘土浮动,仿佛连风声都静止了。
崔云初能清淅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仿佛蓄着什么情绪,很希望他此刻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几句询问。
或是一句不痛不痒的,是我对不住你。
崔清远终于回眸,那双惯来锋锐的眸子落在了她的身上,眸色很深,很暗,崔云初辨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是短短几息,他便收回了目光,抬步,离开了书房。
好似腊月寒天的冰水浇在了崔云初身上,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她似哭似笑的“呵呵”了两声,双腿发软的走不动道。
她蹲下身子,环抱着自己,良久没动。
“崔清远,你个狗东西。”
但她终究赌对了,赌那人心里有几分良知和愧疚,借此能让她逃脱责罚。
与男子有了私情,在京城官宦中,足够她褪一层皮了,何况她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幸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见蹲在地上满脸是泪的崔云初,急忙扑上去,“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啊。”崔云初又哭又笑,“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我还差点把那老家伙气死,呵呵…”
——
直到上了马车,崔清远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只是他努力克制着,让他表面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一路沉默着,马车进了宫,车夫开口了好几次,崔清远才缓缓回过神来,一旁伺奉的小厮有些忧心,“相爷,您可是身子不适?”
这种状态入宫,可不怎么妥当。
崔清远沉沉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兀自下了马车,孤身一人往宫中而去。
皇帝的御书房中,他在大太监的带领下走了进去,跪地行礼。
“皇上此时召臣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崔爱卿来了。”皇帝仿佛心情不错,“快来,沉爱卿给朕设了一个棋局,朕百思不得其解,沉爱卿说,崔爱卿你在棋艺上造诣颇高,特召你来,一同商议解法。”
皇帝袖子一挥,目光不离身前的棋盘,显然很有兴致。
崔清远眸色深了深,不着痕迹的抬眸,看向与皇帝相对而坐的男子。
男子一身白色锦袍,正襟端坐,身子颀长,骨相锋锐流畅。
这段日子,这人仿佛突然对白色情有独钟,每次见,都是一样的穿着,同朝为官,崔清远对沉暇白的手腕很是了解。
白色穿在他身上,崔清远只觉道貌岸然。
正此时,沉暇白也微微侧眸,目光投向他,二人四目相对。
“崔相。”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你愣那干什么,还不快来,”皇帝催促,“咱们俩可要好好商议对策,可不能输给暇白这个后生。”
“是。”崔清远隐去眸底情绪,去了皇帝身后站着。
这局棋,一直下到了天明。
日月翻转,皇帝依旧意犹未尽,崔清远就那么站了一夜。
说起来,他棋艺着实算不上高,只能说一般,皇帝每每询问他意见,他给出的结果都不令皇帝满意,一晚上,也是遭受了不少嫌弃。
崔清远两条腿站的发麻发木,上下眼皮也是直打架。
下棋的两个人,确是兴致高昂。
每每他犯困,即将睡着的时候,都会响起一道声音,“下一步棋,崔相以为,该如何走?”
“……”
崔相只能强打起精神,去看棋盘。
皇帝觉得他不中用,到了后半夜,本是打算放他走的,却又被沉暇白一句话留住。
“时辰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该上早朝了,让崔相回去也是折腾,倒不如直接等早朝结束再回。”
皇帝同意,二人一说一和,达成了共识。
崔清远就那么直挺挺的站了一晚上。
终于,御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大太监小心禀报,“皇上,时辰到了,该上早朝了。”
此时,棋盘上的局才恰好解开,皇帝这才肯起身,虽是熬了一晚上,但却十分开怀,“今晚甚是痛快,沉爱卿,往后再有此类难解之局,记得还来寻朕。”
“是。”沉暇白拱手应下。
皇帝吩咐人带着二人去偏殿更衣,直接上朝。
偏殿中,宫女早就候在那,伺奉二人更衣梳洗,二人共处一殿,中间只隔了一座落地屏风。
二人一同走出来,沉暇白顿住脚步,望着崔相,崔相也在看着他。
“沉大人今晚,可真是费心了。”他话中有话,眯着眼睛。
沉暇白只是淡淡一笑,“崔相到底是年纪大了,一晚上就看起来如此精神不济,庙堂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崔清远冷哼一声,抬步就要走。
沉暇白倏然说,“近日城中刚开了一家酒楼,听闻味道不错,早朝结束后,崔相可有兴趣一同品尝一二。”
他声音很冷淡,崔相闻言,蹙了蹙眉,“不必,毕竟本相老了,还要赶着尽早回去休息。”
“那若是…周大人也在呢。”沉暇白嗓音沉冷,赤裸裸的威胁。
崔清远转身凝视着他,目光同样锐利,二人无声对峙着。
上朝的钟声再次响起,才打破了殿中的冷凝气氛,二人一同迈步,上朝。
沉家和崔家的恩怨朝堂中人尽皆知,此时见着二人一同进来,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安王眸中都是戏谑,“沉大人什么搬了府邸,竟然和崔相同路了?”
沉暇白睨他一眼,“安王殿下想知道吗?”
安王点头,太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沉暇白眸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淡淡说,“一人一万两,想知道什么,臣都说给二位殿下听。”
“……”
“。”
二人将沉暇白夹在中间,听了这话,纷纷皱眉。
太子说,“本宫怎么觉得,沉大人愈发有大表妹的行事风格了。”
安王调头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边说,“圣人言,近朱则赤,近墨者黑。”
太子没动,“他不给,本宫给,沉大人说来听听,回头也好当个乐子,给清婉听听。”
沉暇白伸出手。
太子无语,“本宫堂堂储君,还能差你那一万两银子?”
“殿下不差,臣差。”
毕竟一万两,够他亲一口了。
太子很是利落,取下腰间玉佩放在沉暇白手心上,“早朝结束,去太子府取就是。”